俯瞰黄河 王忠庆 摄

　　□凌先有

　　二月河姓凌，名解放。我与他同姓。我们摆过家谱，前推四代，后推四代，却没有重合之处。而凌解放的名字，是他父母为盼望人民早日得解放而起的，并没有按照家谱命名。论不了辈分，他便说：“管他呢，既为同宗，便是兄弟，我大你一二十岁，你就是小老弟了！”

　　二月河生于山西，我出生在陕西，中间隔了条黄河。他说，古有秦晋之好，今有兄弟之缘，盈盈一水间，脉脉可相望。二月河童年时便离开了山西，随父母来到河南陕县。陕西也正是因为在陕县之西而得名的。哥东弟西，又是造化。

　　陕县地处黄河南岸。二月河从小便在黄河里摸爬滚打，摸鱼捉鳖，常因逃课挨父母打。他对黄河情有独钟。他说他对陕县没有阴暗的记忆，若论深刻，便是那条黄河。他经常回答人们关于他笔名为什么叫“二月河”的提问。他说：“从根本的原因上说，是因为我爱这条黄河。”怕别人不明白，还要再加上一句“二月河特指黄河”。

　　二月河在陕县上小学时，黄河上还没有修建三门峡水库。他经常站在邙山之上看黄河。只见黄河自西而来，逼冲县城，却被中条山挡住，又折九十度向东直奔而去。黄河的这一景象给二月河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至于他后来看到摄影家关于“黄河九曲十八弯”的种种摄影作品，都觉得难以表达他“心中的黄河”之气势。正是有了黄河的气势在胸，他的鸿篇巨制《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便有了大河奔流之美。他说：“我的书里都是黄河的味道。”我读他的书，确实从中感受到了黄河的气息。

　　在陕县，二月河不仅爱看黄河，还喜欢听黄河。他听到黄河的声音，不是“哗哗”之声，而是“嚯——”地长啸，并不单调，中间夹杂着山风掠岗的“呜呜”哨声，还有一些轰鸣之声打着节拍，可以从中感受到无穷无尽的自然的力量。

　　二月河对黄河的爱是深沉的，这种深沉的爱饱含着家国情怀。他曾说，黄河除了是一条自然的河流，还是一条人文的河流，是中华民族的命根子。他认为，黄河的治理关键是治沙，并对新中国治黄的辉煌成就大为赞叹。在接受中国水利报记者专访时，他曾憧憬着黄河美好的未来：黄河将来可能变成一个大湿地群，丰水期可能流量大，可以发挥航运效益；而枯水期，就是湿地生态链条，恰如一串闪亮的珍珠。他说：“我们将看到一条飘散着青春气息，流向更加灿烂前景的美丽的黄河。”

　　陕县有一座唐代修建的古塔叫宝轮寺塔，是我国四大回音建筑之一。二月河所上的小学校园就在塔的对面。二月河与同学们都叫它为“蛤蟆塔”，因为他们在塔前敲击石头，塔就会发出“咯哇咯哇”蛤蟆一般的回声。二月河很怀念他在陕县的岁月，怀念他的小学学堂。他在南阳时，每每从电视台天气预报的图片上看到巍然屹立的宝轮寺塔时，便觉得心里踏实。他在《黄河岸边的少年岁月》中写道：“塔在，我的学堂地址就不会有虞。”

　　前年初冬，我来到陕县，希望能感受一下二月河心中的黄河。由于修建了三门峡水库，黄河已经没有了二月河笔下不羁的气势，也听不到他曾经听到的独特声音了。但黄河不再是黄水浩荡，而是蓝莹莹的清澈，已经有了二月河所憧憬的那样“飘散着青春气息”了。我没有找到二月河当年上学的学堂，就去了他称作“蛤蟆塔”的宝轮寺塔前。我响亮地击掌，宝轮寺塔便回应着我的掌声。这声音不像是蛤蟆之声，倒像是二月河所描述的黄河之声。

　　我站在宝轮寺塔前，默诵他去世后我写给他的诗，表达对他的深深的怀念：同姓分秦晋，本家做弟兄。落霞三部曲，尽日五工程。名蕴黄河味，书含帝业情。惜别凌解放，先有泪珠盈。

　　来源：中国水利报 2020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