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是何缘故,经常想起我爹。
爹是1994年过世的。十多年来,爹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给我指点迷津,随后倏然遁去。
爹平常不苟言笑,目光中总是透着一股杀气。这在他仅存的几张照片中均可印证。据看相的人说,只有让刺刀见过血的男人,才有这等目光!
这话我信!
爹的确是一个“让刺刀见过血的男人”,而且是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的血!
爹是河北平山县人,1939年就当了八路,是年16岁。
爹平生最佩服时任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司令员的聂荣臻,经常自豪地说:“聂司令最喜欢咱平山兵:守纪律,能吃苦,不怕死!”
这话我也信!
爹酷爱枪。一提起枪,爹就特来精神:“狗日的小日本,‘三八大盖儿’能打好几里地。枪长,准头硬,拼刺刀也占便宜。老子就因为这吃过两次亏!”
爹喜欢把负伤说成是“吃亏”。在他的戎马生涯里曾吃过7次亏。他的残废证上这样写道:“1942年作战负伤,左臂肘关节受枪弹贯穿伤,呈粉碎性骨折。时任武装交通站战长。”
“战长是个什么长?”孩提时代的我懵懂地问。
“专管作战的长。”年过半百的爹淡然地答。
“文革”前,公家曾给他配过一支“比九”,后来枪收了,持枪证却没交,这成了我当兵前“以证代枪”的收藏品。
“‘比九’咋样?”我没见过这种枪,好奇地问。
“逑!比‘狗牌撸子’强不到哪儿去,中看不中用!”我爹不屑地答。
“最好使的还是‘二把盒子’。‘枪感’好得使起来百步之内狗日的别想活命!”
“‘枪感’是什么东西?”我更好奇。
“现在跟你说不清楚,等你当了兵自己体会去。”爹更不屑一顾地对我说。
除了枪,爹还喜欢战马。在干校时,有一匹从部队退役的枣红马,身架极漂亮,驾辕特有灵性。马厩在厕所边,爹每次入厕,都要特意捧一把黑豆之类的精饲料喂它。
我10岁那年,有一天,爹问我敢不敢骑马?我说敢。爹一把将我甩到枣红马背上。我本能地两腿一夹,那马像听到号令,一溜烟地将我带出一里多地。马儿立定后,我照爹说的要领拽回马头,那马又稳稳当当地把我驮了回来。
爹看我天生不怵马,搓着下巴颏上的胡子茬儿,难得一乐:“像我的儿子!”
打那以后,我每次入厕,也学着我爹的样子,给枣红马喂食了。
13岁那年,我读《烈火金刚》,看到武男义雄说:“八路的拼刺刀,铁炮的给。”窃笑之后,我问爹有没有这种事?爹把眼一瞪:“狗日的不好好在家种地,跑到中国来找死,跟他们拼刺刀还讲什么狗屁规矩?笑话!”
这就是我爹! (作者单位:河南省三门峡市水利枢纽管理局宣传中心 )
来源:中国水利报 2005年8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