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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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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7

  □特约记者 姜丽敏

  这里是阿克陶。

  “阿克陶”系柯尔克孜语,意为“白色山”,因境内有慕士塔格峰、公格尔峰等雪山而得名。

  远在祖国西部边陲,在莽莽天山南脉、巍巍昆仑北麓和帕米尔高原脚下的阿克陶县,属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所辖,与我的家乡江西远隔万里。

  其时是北京时间上午11点半,减去东六区到东八区的时差,阿克陶的太阳正处于上午九点多钟的光景,冉冉上升,势头正劲。一路上,高鼻大眼的面孔、风格迥异的服装、音符般袅娜的文字……西域的风情景致一浪一浪地涌入感官里,犹如置身异国他乡。白杨最醒目,瘦削挺拔的身躯直耸云端,树梢的叶子被风吹得挺立,飒飒反射着阳光,闪耀如半空中的星群。另一种陌生的植物则占据了低处的维度,蓬蓬的枝叶上绽着红花,如一团团红绿相间的毛线球在地面匍匐着。同车的援疆干部涂伟告诉我们,那是红柳,独具耐旱、耐热、耐风蚀秉性,扎根荒漠盐碱地的红柳。

  令人意外又无比亲切的是,天边一样遥远的阿克陶县,江西符号无处不在。“天山雪松根连根,赣陶人民一家亲”“感谢江西省的无私援助”……类似的标语随处可见。县城最宽敞的主干路叫做“江西大道”;布伦口乡的柯尔克孜族民俗文化村建了一座移民村叫“江西新村”;就在距县水利局咫尺之遥的地方,有一座白山湖湿地公园,时值8月,进去之后但见园里满湖清嘉,荷香四溢,恍如走入了江南水乡的光风霁月。而那莲花,恰是江西带来的莲子栽培而成。

  “援助新疆就是建设江西,是新时代第一等的工作。”——受崇高的信念所驱使,自1997年以来,江西省连续选拔了9批522名援疆干部远赴阿克陶开疆拓土,在这里播种梦想,像莲花一样扎下根来,开出朵朵圣洁的花。

  来自江西省水利厅直属单位江西水利职业学院的涂伟就是其中之一。2017年2月25日,涂伟随第九批援疆干部一道,飞越千山万水,迎着帕米尔的晚霞,开启了三年的援疆之旅。

  阿克陶真“阔气”啊!区区一县,土地面积竟有24555多平方公里。受高海拔地域影响,这片土地呈“7+6”格局(7个适宜灌溉的农区、6个海拔2000米以上的牧区)。入疆后,涂伟负责的第一件工作是为布伦口乡苏巴什村五号台地牧草基地试种项目解决水源问题。从县城开车去一趟布伦口乡单程要3个多小时,沿着一条具有传奇色彩的路——中巴友谊公路,途中历览冰川高悬、峡谷冷峻、戈壁贫瘠……在静穆的慕士塔格峰下也有温润的草原,也能看到毡房点点、牛羊连片。

  阿克陶显然又是“窘迫”的。不同于水系发达水量充沛的江西,这里的河流没有调蓄能力,水源以雪山融水为主,季节反差大,涝时泛滥成灾,旱时踪影全无。涂伟到苏巴什村为五号台地牧草试种项目查勘水源时,曾遇见牧羊的柯尔克孜族妇女手托水桶去接一点浑浊的裂隙水。他的心里极不是滋味。

  “登上海拔3600米的5号台地,看着荒凉凉的空阔,胸口有一点闷。于高海拔牧区柯尔克孜族同胞而言,牧草是生命线、脱贫线、幸福线。此刻,明白了牧区水利工作的重要意义,希望自己能为高海拔牧区少数民族群众解决好饮水安全和牧草灌溉做点实事……” “20天内第3次登上布伦口乡3600米海拔的5号台地牧草试种项目现场。三天前上了打井设备,昨天下午4点得到喜讯,打井队于45米左右打到湿润含沙层了。通过现场察看,有把握在60米左右打出水,牧草试种项目的水源问题基本可得到解决。”援疆日记里,质朴的话语记录了涂伟对西域民情的体察与悲悯。

  2017年7月8日,这是一个令涂伟难以忘怀的日子。一场融雪混合降雨的洪水侵袭库山河,洪峰流量达200立方米每秒。第一次直面高原雪山河流洪魔肆虐的涂伟,与加马铁力克乡人大主席艾买提江?艾依提一道在抗洪现场指挥145名维吾尔族党员群众抗洪抢险。经过5小时的艰苦奋战,洪水冲击下堤身岌岌可危的险情终于排除。这一次的并肩联手,拉近了心的距离。基层乡村两级维吾尔族党员干部面对险情冲锋在前的先锋模范精神、维吾尔族群众服从指挥手运肩挑毫无怨言抗击洪魔的品格,全都化作党徽上的光芒,在帕米尔高原圣山雄峰映照下,在涂伟的心头熠熠生辉。

  阿克陶水利基础设施落后,县水利局的“家底”也捉襟见肘,31名干部职工里真正水利专业出身的仅4人。而随着脱贫攻坚的战鼓声声擂响,阿克陶一时间迎来铺天盖地的水利资金投入。凭借多年来在江西水利掌握的先进工作理念、过硬的专业本领,涂伟成了单位的顶梁柱。他创新办法,针对项目多、技术人员少的实际,把23个中小型农村饮水安全和灌溉渠道项目打捆成两个大标,实行设计采购施工总承包的“EPC”模式来招标建设,成为新疆首个中小型水利工程实施“EPC”模式建设项目。他殚精竭虑,调配整合技术人员队伍,建立“施工、监理、设计、质检、业主”五方例会制度,每周召开一次例会雷打不动,一心抓好工程质量和进度。在他和当地干部夙兴夜寐的奋战苦战下,阿克陶县的水利建设开始稳步向前。

  三年时光所剩无几,西域的风霜将涂伟淘洗成黑瘦的模样,江西老表的身上也多了几分西部汉子的气性。如何来形容呢?最初接触援疆干部时,我以为“信念、梦想、奋斗、奉献”这些词汇足以概括这群人的特质,随着脚步逐渐深入他们的工作与生活当中,才知道,远远不够。

  ——他的内心也有柔肠百折的羁绊。经组织层层筛选,脱颖而出的涂伟,在入疆之前,并非全然没有挂虑。女儿那年上初三,中考已进入倒计时,正是需要家长关照的关键时期。涂伟接到通知那天回到家中,再三斟酌后小心翼翼告诉女儿:“宝宝,爸爸要去援疆了,三年。”女儿蓝月直直盯着他看了三秒,骤然嘣出一句:“老爸你不要我了。”涂伟瞬间泪目,不由与女儿抱头痛哭。第二天,他却收到女儿发来的信息:“爸爸,你去吧,我知道援疆是你的梦想,我支持你!”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一刻,涂伟感到自己的心窝又被戳了一下,不禁再次泪流满面。

  到新疆后,想起家乡和亲人,涂伟在日记里写道:“而现在,乡愁是一张小小的机票,我在这头,老娘在那头。”

  ——他是一个视事业如生命的人。睡前对全天工作进行复盘是必做功课,再晚也不例外。2017年5月26日凌晨12点40分,他在工作群里对库山河防洪工程一期项目四个标段的工作逐一进行点评:“最后一次强调,工程现场不戴安全帽的,项目办一律处以每人500元罚款。”“左岸挖基坑回填块石基础发现弄虚作假现象,设计方案里基础换填是平均1米深,希望你们(开挖)到位,而不是在淤泥上填一层薄薄的块石料,这种原则问题非常讨嫌。”“库山河工程是我援疆三年接手的第一个项目,由我全权负责,我明确告诉你们,这个项目我是要争创优质工程的。”……采访座谈会上,来自中国电建集团的项目总承包经理形容涂伟时说:“他可凶了,贼凶!”而一席之隔的县水利局项目办主任吾斯曼江说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极难听懂,有一句话却叫我心头一震:“他带来了很多新的东西,我们离不开他,阿克陶水利建设离不开他。”

  ——他其实是个贴心阳光的暖男。到巴仁乡克孜勒吾斯塘村走亲戚,图尔哈丽?萨吾提大妈一看涂伟带了客人来,笑容满面,不停地拿出馕、馓子、煮羊肉、鸡蛋和各式水果来招呼我们。尽管语言不通,亲昵之情却是肉眼可见。大妈的二女儿麦米古放假在家,姑娘毕业于石家庄市铁道大学,如今在阿勒泰火车站工作。为照顾妈妈,她想考回阿克陶工作,最好能当一名老师。为这事,涂伟正四处替她跑腿了解有关政策和信息。麦米古有个弟弟叫阿卜都萨塔尔,两年多来,涂伟常常和他谈心,鼓励他要考出新疆,去看看“口外”的世界。阿卜都萨塔尔很争气,如今已在四川上大学。大妈家的收入主要靠养羊和种点果树,涂伟看大妈不容易,总想着能多帮一点是一点,每次来探望除了带上米油牛奶,还八百一千地给大妈封红包,这次也是。大妈不会说普通话,推托之下急得涨红了脸。临别时,大妈追了出来,硬往涂伟手里塞了一箱自家的干果,那情形,与天下父母送别子女如出一辙。

  深得援友信任的涂伟还当选了江西省对口支援新疆工作前方指挥部的工会副主席。这其实是个费力劳神的头衔。起草制度、保障福利、策划组织实施各类走访慰问活动,桩桩件件琐碎零乱,涂伟又拿出了一个大男人罕见的耐心细心。2018年9月,“民族团结一家亲”晚会现场,援疆医生谌根香、谢金英化身热情的柯族女郎,地道的舞姿赢来阵阵掌声。学好一支民族舞蹈可不容易,要请柯族的舞蹈老师来指导排练,幕后的筹备工作随之增加。对此,涂伟只淡淡一笑:援友们开心就好了。

  ——他对这土地的热爱日益深沉。涂伟在朋友圈里,对阿克陶的沙尘天气这样打趣道:“沙尘,我只吸阿克陶的。相比于京沙的激烈、宁沙的阴冷、陕沙的温热,我更喜欢阿克陶沙的醇厚。霾是北京的厚,沙是阿克陶的醇!”遇到天气格外晴好的日子,涂伟又会忙里偷闲拍上两张雪山之巅清晰可见的照片,再配发上一两句文字:“有一种蓝,叫阿克陶蓝,它蓝得波澜壮阔,蓝得境界高远。”

  …………

  在白山湖公园中心,有一座塔状地标建筑,上面刻着“白山之星”四个大字,灯光映衬下光彩夺目。一群轮廓分明的小朋友在我身旁走过,大声地读了起来,语调里有着维吾尔族口音天生的上扬。

  “来,请跟我再读一遍:Bái—shān—zhī—xīng。”

  小朋友们于是又一次大声朗读:“白—山—之—星!”

  闪耀在阿克陶这座美丽白山上空的星星是谁呢?是一千年前的英雄玛纳斯?是天山上的圣洁雪莲?是三千年不死不倒不朽的胡杨树?是红柳抑或白杨?或许都是。在我心里,答案已无须求证。多年以后,眼前的簇簇笑脸和他们的父母亲人不会忘了,还有一群从南方飞越万里而来的“江西星座”,曾为白色山带来了希望和光。

  来源:中国水利网站 2019年12月17日

姜丽敏
责任编辑:李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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