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轩玮

　　7月12日23时，长江汉口站28.77米，破历史第四高水位。

　　武汉洪峰过境，沿江大道车水马龙，城市运转秩序如常。一些市民和游客跑到江滩去看水。这是汉口江滩自建成后第一次全面过水行洪：江水漫过最高亲水平台，武汉防汛纪念碑与武汉横渡长江博物馆静静屹立在江滩。

　　无论是城市的从容，还是市民的心安，背后都是源于日益稳固的堤防岸线，也是全流域一盘棋的科学调度；是巡堤值守关键时刻的坚守与担当，也是“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初心和使命。

　　70年，“强筋健骨”修堤防

　　土地肥沃、地形平缓、交通便利……“逐水而居”贯穿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也让人类时常遭受洪水侵扰。

　　在享受红利与躲避洪灾之间，堤防成为平衡两者关系最古老、最基本的手段。我国堤防始见于周代，随生产力发展和人口增加，黄河下游大规模开垦，为了控制从河道溢出的洪水，人们开始在两岸筑堤挡水。

　　洪涝灾害频发，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心腹之患。更无奈的现实水情是：我国约1/10的国土面积低于江河洪水位，其中包括90%的城市、6亿多人口和5亿亩耕地，既是人口最密集、经济最发达的区域，也贯穿着重要交通干线，建有重要工矿、能源基地。因此，通过堤防约束洪水、规避风险，对防洪安全意义重大。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堤防残破、江河失修、水患频仍，水利建设被提上党和国家重要的议事日程。尤其1998年大水后，党中央、国务院做出了灾后重建、整治江湖、兴修水利的重大决策，大江大河由此掀起了堤防加固建设的高潮。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把加快重大水利工程建设作为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的重要举措，继续加强防洪建设。长江干堤、黄河标准化堤防、太湖环湖大堤、东北三江堤防……一道道堤防开启了70年“强筋健骨”的疗程。

　　目前全国5级以上堤防达31.2万公里，一遇洪水险象环生的景象成为“过去时”。万里长堤成为抵御洪水的“钢铁长城”。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7月6日8时，长江监利站水位达35.56米，超警戒水位0.06米。离县城4公里的窑圻垴，由于特殊地质结构，曾易发多发管涌，是荆江大堤的险工险段。荆州市长江河道管理局监利分局副局长王继美介绍：“2018年综合整治工程完工，消除了管涌隐患，窑圻垴防渗墙最深处有85米，创下同类堤基工程国内之最。”

　　铁臂护安澜，柔情显生态。如果说江河干堤护佑着国家水脉，那中小河流则关系家计田亩。近年来，各地在堤防加固建设中更加注重融入生态文明理念。

　　福建启动了万里安全生态水系建设，在保防洪安全前提下，重塑健康自然的弯曲河岸线，营造深潭浅滩和洪泛洲滩，让流域重现生机。浙江永安溪，从防洪堤新建改建，到护岸加固工程、河滩整治，在治理中尊重自然、顺应自然，避免大开大挖大动，打造了一道“看不见的堤防”……

　　日复一日的坚守，关键时刻的担当

　　堤防工程有两个特征水位，一是可能出现险情、须加以警惕戒备的警戒水位，二是标志着防汛进入紧急状态的保证水位。洪水来临时，尤其长时间高水位浸泡下，险情多发易发，此时，巡堤查险是要害，及时发现、报告、处置和化解险情，是防止小险酿成大灾、确保堤防安全的关键。

　　“有水利专家在，我们就不慌了。”江西省鄱阳县古县渡碗子圩罗龙村的党支部书记严春泉松了一口气。7月13日下午，碗子圩罗龙段出现了一处小裂痕塌方，及时赶到现场的鄱阳县水利局技术专家吴俊亮迅速做出判断，指导军民处置了险情。

　　研判险情类别，制定处理方案，指导险情处置，复核实际效果……哪里有急难重险，哪里就有水利技术专家忙碌的身影、有序的应对。7月8日以来，江西省水利厅连续派出128名经验丰富、技术过硬的专家，奔赴险情严重地区开展技术指导。

　　位于洞庭湖腹地，湖南省华容县治河渡镇的搭棚驻守点，挂着一张分布鲜艳色块的堤防布局图。岳阳市水利局技术专家雷鸣介绍，通过总结多年查处险情经验，对新华垸33.9公里一线防汛大堤进行了安全风险等级评估。“红色标的是重点险工险段，黄色是一般险工险段，普通无安全风险堤段用蓝色注明，全镇的防汛重点部位和薄弱环节一目了然。许多乡镇都有类似的‘作战图’，在科学布防、及时发现并处置险情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国堤防类型多、堤线长、分布广，能否在滔滔洪水中巍然挺立、护佑安澜，不仅在于汛期关键时刻的巡查值守，还要把日常管理与维修养护的功夫下在平时。

　　2019年，水利部组织开展了全国堤防工程险工险段排查工作，逐级建立了险工险段名录。为进一步强化对险工险段的安全管理，今年入汛以来，水利部以“四不两直”方式组织开展堤防工程险工险段专项检查，摸实情、查问题、找症结、出实策，督促各地加强堤防安全管理，确保度汛安全。计划抽查险工险段1000处，截至目前，已派出检查组21组次，检查险工险段401处。

　　从设计、施工、验收，到日常的运行维护管理，多年实践探索，堤防工程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标准体系和规程规范。

　　黄河大堤着力推进工程规范化、精细化管理，按照“标准统一、管理规范、定额严格、操作精细”要求，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管理标准体系，仅工程维修养护就出台了20多个规范性文件，可谓精益求精。

　　湖北修订了省级河道堤防管理考核标准，每年定期对河道堤防管理情况进行考核并通报；福建省部分县、市重要堤防初步建立“全球眼”网络视频监控系统；江苏省出台水利工程精细化管理指导意见，将精细化融入各个管理细节……

　　圩垸堤防的“守”与“弃”

　　7月12日零时，鄱阳湖标志性水文站星子站，湖水漫过一道红色标记——“1998年洪水位22.52m”，我国最大淡水湖水位突破有水文记录以来的历史极值。

　　两天前的7月10日，江西省防指下发了关于运用单退圩堤的通知，以保护农田面积1万亩的单退圩堤为界，分别确定了20.5米和21.68米两条进洪线，要求在满足进洪水位条件时必须进洪。7月13日凌晨，江西省防指再次下发紧急通知，要求所有单退圩13日下午6点开闸清堰分蓄洪水。

　　13日下午6点，共青城市单退圩堤的开闸现场，大型挖掘机对堤身的沙石袋进行清理，随后村民打开泄洪闸阀门，开始分流蓄洪……截至7月15日，鄱阳湖区185座单退圩堤有序进洪，分洪效果显著，进洪量达24亿立方米，有效降低湖区水位25～30厘米。

　　“单退圩堤的运用实际上增加了河道的过洪蓄洪能力，防洪主要是蓄泄统筹、以泄为主，就是水库工程拦蓄和河道下泄统筹，尽量用河道的能力把水排出去。所以河道泄洪是头牌。”水利部水旱灾害防御司副司长、一级巡视员尚全民介绍。

　　长期以来，由于人口增长，洲滩不断被围垦开发，导致江湖调蓄洪力下降。1998年后，长江中下游湖南、湖北、江西、安徽四省实施平垸行洪、退田还湖。对于影响行洪的圩垸，采取两种平退方式：一是既退人又退耕的“双退”；二是只退人不退耕的“单退”，也就是低水位时可堤内种植，高水位时要主动开闸，行蓄洪水。经多年努力，四省已平退1460多处圩垸，恢复调蓄水量130亿立方米，实现了千百年来从围湖造田到退田还湖的历史性转变。

　　因政策限制，单退圩投入有限，加上年代久远，圩堤普遍薄弱。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原副总工程师程晓陶认为，这些圩堤长时间泡在水里，想守住非常困难，不如主动开闸，既能保堤，又可按计划有序进洪。否则一旦溃堤，洪水流速更大、破坏力更大，损失也更大。

　　“区分不同防护对象，分级设防是保重点的基础。”浙江省水利发展规划研究中心主任朱法君则认为，如果随意抬高个体的设防标准，将导致流域防洪“水涨船高”。堤防防御洪水重在严格设置梯次设防标准，特大洪水应该允许较低标准的堤防进水滞洪，以保护重要目标。

　　如果说堤防是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谋求发展的成果，那么统筹好堤防的“守”与“弃”，既是立足全局谋求良策的现实之举，也是尊重自然规律，给洪水以出路，实现人水和谐的题中应有之义。

　　万里长堤，坐镇江河。一条是看得见的、抵御滔滔洪水的钢铁堤防，一条是看不见的、用初心与使命筑起的责任大堤，两条大堤直接感受着水起水落，毅然坚守着江河安澜，护佑着百姓安宁。

　　来源：中国水利报 2020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