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抗战回忆

  

水利部原水利经济研究会副理事长 刘 航

  我生长在一个叫沂水的城里,七七事变的时候,我在临沂上小学一年级。家长说日本人开始对中国宣战了,赶快回到沂水城。我们回去没有多久,日本人就派飞机先轰炸了这座城市。把城南头和北头全炸完了,我的家就在北头,从那以后我就失掉了我的家。大人把我们带出去,跑到了山上,看到了飞机,看到了烟冒得很高。当时我就哭:我的家啊,我的学校啊,我的书啊,还有我的石板。

  那个时候我已经没家了,我母亲把我们送到亲戚家去上小学。那个时候讲全民动员,强调了国共合作抗日,从小娃娃到大人,多动员起来抗日。“今天大家都来想一想,大家都在是怎样,五彩运动掀起了大浪潮,北伐军队过长江,帝国主义吓得缩了头,军阀强盗一扫光……”,“不平等条约取消,收回租界、汉口和九江,四万万同胞要得到解放,中华民族不会亡,国民党、共产党两党合作中国有希望,两党合作中国才兴旺”。这些歌让小孩儿心灵上就意识到要抗战。每一首歌是好歌的话确实是能把党的政策,把人民的心都调动起。

  沂水是沂蒙山区的小城,走出几里地便到了农村。我们学校组织学生到农村去,用歌发动大家抗战。第一个唱的是什么歌呢?唱的是《大刀进行曲》。第二个是“向前走,别退后,生死一到最后关头,同胞被屠杀,土地被抢占,我们不能再忍受”第三个是《五月鲜花》,鲜花是染着志士的鲜血,我们很多牺牲的烈士的血在那上头。当时大家非常感动,这些很鼓舞人心。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有我们共产党的地下党的组织在,我们党的进步的势力也就过来了。东北沦陷后,有一个人调到我们县里当县长。他在我们小学讲日本侵略了东北的情况,最后他唱了《流亡三部曲》。他在台上一面讲着,一面跺着脚,一面哭,我失掉了家乡,失掉了东北三省,我现在到处流浪……学生们跟着流泪。这个动员非常朴实,跟老百姓的感情都钩在一起。

  1941年10月,鬼子大扫荡。实际上日本鬼子没多少人,汉奸太多。中国盛产汉奸,现在仍然有汉奸,投降美帝国主义的,跟日本人还眉来眼去的,我们很气的慌。这一次扫荡,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被分配由一个工人领着去反扫荡,离开这个山区,到汶河边上一个村庄去。第二次扫荡开始就很紧张,我们到了一个村子,叫我们奔一户人家家去,在他们家生活,躲日本鬼子。结果还没进村,那一家已经走了。日本鬼子从北边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太太拉着我们赶快走。那时候河水已经结了薄冰,敌人就在后边追,往天上放枪。她拉着我们两个过河,过了河以后,棉裤都结冰了,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

  过了河以后,松了一口气,就看到我们的伤病员。有个二十多岁的战士身上有伤,怕给老百姓带来麻烦,自己挖了个沙坑躺在里面,把煎饼摆在嘴旁边,准备饿了就继续吃,然后让老百姓给帮忙埋上。好多老百姓都围着他,谁都不愿意去埋。最后有一个农村老大娘,出来跟他讲:孩子你别这样子,你跟我走吧,我来养着你。这个老太太就把他领走了。这就说明了我们的一举一动是得人心的,老百姓随时随地出来救你。

  我住的那个村子的村长,是为咱们服务的,被扫荡的敌人抓到了汉奸把他捆起来,让他交代被服厂的机器。最后,他交代了一个地方,那儿放置笨粗机器,不是很重要。敌人让他把机器背到身上,用鞭子抽着继续找。最后,敌人在山上把他打死了,头砍下来扔到场院里。他老婆看到了,跑到院子里抱着老伴儿的头就哭。汉奸鬼子把他老婆又抓起来了,日本鬼子和汉奸围着场院转了一圈,让她在中间,调戏挑弄她,用刺刀撕破她的衣服,让她转圈,敌人哈哈大笑。他老婆抱着他的头就疯了,嘴里嘟囔着抱着你回家昂。

  还有一家住在村口,比较富一点,也就是个中农吧。儿子十七八岁,扫荡之初刚结婚。鬼子来扫荡的时候他就跑,鬼子和汉奸就追他,把他的棉衣内衣都脱了,扔到酸枣刺丛,用刺刀赶着他滚。最后把肚子挑破了,肠子挑出来。

  1944年5月份,我到了鲁中军区大队,重新穿上军装。8月份打沂水城,在山东,除了鲁南打下一个城来,沂水城是硬碰硬地从日本鬼子手里夺下来的。日本鬼子的炮楼子炸碎了,我老伴儿华楠(曾任解放军报社社长,总政副主任)那时候做宣传科长,我在后边。敌人炮楼子炸了以后,那些妓女都光着屁股跑。日本人在任何时候离不了玩女人,扫荡的时候要强奸妇女。我记得当时上小学的地方,一个同学的姐姐就被强奸了。她自己从来不说,因为是很不启齿的事儿。所以,很难知道有多少被强奸,只有杀了的才能统计。

  抗日战争胜利那一天,我们宣传大队在学习整顿三风的文件。突然上面来人传达,说日本鬼子投降了。大家都涌到村头欢呼,满桥都是人,老百姓喊“毛主席万岁”。没过多久,部队接到通知,向城市进军接受投降。我跟三位同志到博山火车站写标语,做宣传教育工作。当时博山留下的特务也多,蒋敌伪合流,三股势力对着我们,所以我们很快转移,撤出博山,到了青州。火车站离青州市比较远,我们又盯着青州市一部分地方去做宣传工作,有位记者拿着照相机给我们照相,里面没有胶卷,照出来我们四个黑人影。后来城里有了照相馆,我们凑钱照了相,留作纪念。

  (作者 水利部原水利经济研究会副理事长 刘 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