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是我和爸爸在一起最多的一段日子,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因为,我能深深地感觉到,在我的身后,爸爸像一座高大的山,让我安稳,让我踏实,让我快乐。
去年冬季的一天,我们家突然来了很多记者,当我知道是爸爸上了《新闻联播》,他们要采访爸爸的时候,我很惊讶,然后就是开心、骄傲。我真的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不爱说话的爸爸,会引起如此大的关注。我把爸爸的事情告诉了同学们,从他们的眼睛里,我能感到羡慕,我真的很自豪,想对爸爸说:我好爱你,爸爸。
平时,我是没有向爸爸说过这样的话的,不是不想说,而是爸爸经常不在家。
由于工作的原因,爸爸常年坚守在黄河源头玛多水文站,常常一去就是几个月甚至大半年,而每次回家,爸爸呆不了多久,就得赶回水文站。我们一家每次见面都是那么匆匆,那么着急。每当周末,看到别的孩子由父母陪着逛公园、逛商场时,我就特别羡慕,说心里话也有点怨恨爸爸;有时候,在学校里受了委屈,想找爸爸诉诉苦时,想到茫茫高原,也只能暗自伤心落泪。有一次,我问爸爸:“爸,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一直在一起呢?什么时候才能一起拉着手逛公园呢?”爸爸看看我,笑了笑,安慰我说:“会的,会的”。我一次次满心欢喜,却一次次失望落泪。有时候我就想,“爸爸是不是只爱黄河,不爱我们呢?”后来,妈妈特意嘱咐我:“以后不准向你爸爸提这种事了,我们该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会在一起的。”可是,有多少次,我看见妈妈独自出神发愣,伤心难过;有多少次,我看见妈妈暗自伤心落泪,希望有一双坚强的手过来扶她一把!妈妈说,“黄河就是你爸爸的命,他守着河,才心安。”那时候,我心里就想流泪。
提起他的工作,爸爸总是轻描淡写,很少讲他的艰辛和苦寂。他给我讲的最多就是草原的辽阔和黄河的美丽。妈妈一直都想去玛多看看,看看爸爸工作的环境,看看爸爸工作的样子。可是爸爸知道妈妈有气管炎,身体也不太好,去高寒缺氧的高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同意。前不久,电视里播出了爸爸工作的画面,我和妈妈才知道,爸爸不但在刺骨的寒风中打冰孔,而且还要经常下水测流,根本不像爸爸说的那样轻松;我们才知道爸爸有个外号叫“玛多打冰机”。我问爸爸,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事情,爸爸摸了摸我的头,淡淡地说:“你妈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已经够辛苦了,没必要再让她多些担忧了。”
爸爸在玛多的时候,妈妈隔三差五就会给爸爸打个电话,每次电话一接通,妈妈还没说话,爸爸就先问:“药吃了没有?”知道妈妈按时吃药了,爸爸才安心。他们每次通话时间都很短,更多的时候就是说我和哥哥,很少说他们之间的事。我就知道爸爸虽然不爱说话,可心里一直惦记着家。
听妈妈说,爸爸和妈妈结婚的第二天就去了玛多。因为,黄河快要来水了,站上离不开爸爸。那一天,爸爸和妈妈都起的很早。妈妈收拾好了床铺,就开始给爸爸做饭,准备要带的东西。爸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停地抽烟,看着妈妈忙里忙外。妈妈不时地用衣袖擦擦眼睛,这时候她就勉强笑着说:“烟太大,熏着眼睛了。”那顿饭,妈妈做的很丰盛,爸爸却吃的很少。外面有人催爸爸走了,爸爸提起行李往外走,妈妈跟在后面,一路上他们都默默无言。爸爸一走就是几个月,想到这,妈妈终于忍不住,泪水悄悄滑落。爸爸赶紧放下行李,劝妈妈别哭,可是劝着劝着,他的眼圈也红了。爸爸妈妈就在泪眼相望中,默默告别。从此,想念爸爸就成了我和妈妈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哥哥高中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到吉迈水文站打工,爸爸的事情上了电视后,哥哥回家住了几天,给我讲了许多爸爸的故事。哥哥刚出生不久就一直跟着爸爸住在玛多,对爸爸的工作和脾性有着更深的了解。在他的印象中,爸爸布满冰凌的靴子是他童年最重要的记忆。那时候,玛多的黄河水比现在大很多,水位变化频繁,有时候还会发生洪水,爸爸就特别的忙,看水位,测流量,一忙起来就是大半天。夏天的时候还好些,一到冬天,天气特别寒冷,去河边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爸爸每次都要全副武装,周身除了眼睛外全包裹得严严实实。很多时候外面大雪扑面,寒风刺骨,路滑难走,往返一次就要好几个小时。
哥哥说,爸爸和叔叔们冬天经常要在黄河上打冰,就是用几十斤重的钢钎在冰面上打出好多窟窿,然后,仪器才能下到水里进行测量。那冰好厚啊,足足有1米多,沉重的钢钎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冰面上,震的爸爸的手和肩膀疼痛难忍,虎口也会裂出口子。这时候我就在想,在那么冷的天,在冰雪覆盖的高原,在海拔4200多米的地方,爸爸是怎样拿起钢钎,又怎样在冰窟窿里测流,这几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每次打冰回来,爸爸的皮靴上都会冻上一层厚厚的冰甲,哥哥就经常帮爸爸烘烤靴子。因为烧的是牛粪,火的热量不足,烤好长时间,靴子也不能完全干。第二天,爸爸就穿着还没干透的靴子继续工作。常年累月,爸爸的腿就落下了毛病,一年四季都不敢脱掉棉裤。妈妈心疼爸爸,特地给爸爸做了狗皮护膝。直到现在,爸爸无论走到哪儿,都穿着妈妈做的护膝。
哥哥随爸爸在玛多生活了十几年,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哥哥随爸爸回老家探亲,路过西宁在亲戚家住了几天。哥哥说,在这之前,他只吃过苹果,以为天底下就这一种水果呢,可是在西宁,他看见还有好多从来没有见过的水果和好吃的东西,也第一次吃到了香蕉。原来外面的世界跟玛多太不一样了,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高楼,那么多的汽车,他哭着闹着再也不想回玛多了。可是,当时爸爸在西宁还没有家,根本无法满足哥哥的要求,无奈之下,狠狠地打了哥哥,哥哥才跟着爸爸回到了玛多。哥哥说,这是爸爸唯一一次打他。
妈妈曾经告诉我,爸爸年纪大了,想让他往稍微轻松点的水文站上调调,爸爸就不吭声了,憋了半天才说了句:“那地方我熟悉,干着也习惯了。再说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何必再麻烦单位”。
爸爸好吸烟,也好喝酒,都是在玛多养成的坏毛病。爸爸说:“很多时候,诺大的天空下,就自己一个人,那时候,感觉自己就像脚下的草一样,很渺小,很孤单。草虽然渺小还有那么多同伴,可我只有自己。”为了打发寂寞,爸爸就抽烟,喝酒,唱青海花儿。现在,爸爸回家的时候,总是尽力控制自己抽烟,因为妈妈有气管炎,怕烟。可是唱花儿,却成了爸爸最大的业余爱好,也是我们全家在一起的最大欢乐。
我知道,爸爸心中一直有两个最爱,一个是他的黄河,另一个就是我们。多年来,虽然爸爸很少有时间和我们在一起,也很少能照顾我们这个家,但我理解爸爸!多年来,虽然爸爸很少有时间和我们在一起,也很少能照顾我们这个家,但我理解爸爸,也深爱爸爸,更为我的爸爸而自豪!
来源:中国水利网站 2007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