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短暂一瞬,但对一个人而言,尤其是20岁到50岁这个年龄段,几乎等同于一生。就有这样一个人,将这段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无私奉献给了黄河源头与水文事业。他就是谢会贵,黄河源头一位平凡的看水人。
谢会贵曾用这样一句话描述自己坚守高原三十年的事业,朴实而令人感动:“我干的工作很平凡,就是看黄河水,测流取沙看水位,只要肯吃苦,认真去干,就能把工作干好。”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高寒缺氧、环境恶劣的条件下,他用非凡的吃苦精神在雪域高原痛并快乐着;用极度的忍耐精神战胜了情感的寂寞,把平凡阐释到了极致,并进而升华为伟大。
他信守青春的诺言
1975年,高中肄业参加劳动一年后的谢会贵,从他的家乡青海省贵南县被推荐到黄河水利学校学习水文。那时,18岁的他是班上最小的学生,他的同学大多做过工人、教师或干部,仅大队党支部书记就有10人。所有的人都把这个眉清目秀、活泼勤快的翩翩少年当做小弟弟。篮球场上,总是有他矫健的身影;歌咏会上,大家鼓励他一展歌喉;床单被褥,总有大姐姐帮他拆洗得干干净净;就连他到开封市马道街的照相馆里照了一张像,也被在橱窗里展览了好久。他说,那真是一段幸福时光,处处被友情、爱和青春向上的力量鼓荡着,整天都有想唱歌的感觉。
两年的时光一闪而过,1977年毕业前夕。谢会贵响应学校“到环境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向学校革委会写了封信,坚决要求到祖国大西北去,要把青春奉献给祖国!这是他向自己,也是向青春许下的诺言。他的信被抄写成大字报贴到教室走道,学校的大喇叭从早到晚反复广播他的信,那几天他真的成了明星。很快,学校批准了他的申请,把他分配到万里黄河最上游的水文站——青海省玛多县黄河沿水文站。
谢会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李,怀着对青藏高原美好浪漫的憧憬,从开封奔赴西宁。西宁没有直通玛多的汽车,只有10天一班通往玉树的汽车路过玛多,这是晴天,如果遇到雨雪,发车的时间就很难说了。谢会贵在西宁等了8天,才等到了一班汽车。498公里的路程,走了整整4天。过了共和县城,全是砂石路,坑坑洼洼,颠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高原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雨雪冰雹就毫无顾忌地落下,道路翻浆,谢会贵不停地下车帮司机推车。第四天晚上六点多,他才到达目的地。
黄河沿水文站位于玛多县城边,1955年6月建站,建站初期,曾有两位职工在测流时遭匪徒枪杀。谢会贵来时,站上的职工住在县新华书店的两间土坯房,没有电,点煤油灯。听说是分来的学生,几位老职工赶快为他铺床做饭,当成宝贝似地嘘寒问暖。然而,旅途的劳顿不说,高原反应使得谢会贵头痛欲裂,心慌胸闷,连喘气都变得困难,他哪里吃得下东西?这里海拔4200多米,开水只能烧到80度,面条、米饭永远夹生,艰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突然很想家!难以克制地想家!老站长看着这个20岁、还有些单薄的小伙子,主动提出让他回家住些日子。谢家兄妹8人,排行第八的谢会贵备受宠爱。哥哥姐姐中,有在公安局、银行、林业局工作的,有的还是领导干部,在中专生还比较稀缺的上世纪70年代,为谢会贵换个工作,应该不难办。但谢会贵在家住了不到20天,还是返回了水文站,他说:给学校的决心书是自己主动递交的,必须信守诺言,绝不能当逃兵。
1978年至1979年,谢会贵连续两年参加了黄委组织的西线南水北调查勘。他的任务是水文测流和后勤服务。1978年7月27日,谢会贵对黄河河源玛曲和卡日曲分别进行了测流,两条河流第一次有了同日测得的可比流量,而这些数据成了谁是黄河正源之争的宝贵资料。在考察过程中,考察队长董坚峰的坐骑突然受惊,当时,谢会贵正骑马与他同行,千钧一发之际,谢会贵眼疾手快,一跃用自己的马横拦住董队长的马,并奋力死死挽住惊马的缰绳,避免了一次事故的发生。从此,董队长记住了这个踏实能干、机智勇敢的小伙子。考察结束时,董队长问谢会贵愿不愿到郑州工作,与缺氧的“世界屋脊”相比,四季分明、桃红柳绿的中原几乎就像天堂一样。但想到一年前交给学校的那份决心书,谢会贵谢绝了队长的好意。他不是不想到内地工作,而是他必须信守自己的诺言。
他有一个“玛多打冰机”的绰号
在玛多县城,有个零下53摄氏度的最低气温纪录。这是谢会贵和他的同事测得的。
1978年1月2日晨,一夜六七级的北风把周围的雪都卷到了位于玛多黄河大桥下的断面上。8时,谢会贵和同事韩强在断面测到了零下53摄氏度的最低气温。那天,断面积雪厚达1.5米,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清理出一条通道, 然后轮流挥动2米多长、十几公斤重的钢钎奋力凿冰。由于高寒缺氧,稍一用力就气喘不止,甚至觉得有力用不上。一钎下去冰面上仅出现一个白点,急得两个年轻人直想掉泪。天黑了,测流所需的18个冰洞还没打完,而先打穿的冰洞又结了冰。如果等到第二天,今天的辛劳就会白费,而且还会影响测流。他们决定连夜干。他们回到站上取来手电筒,一人照着,一人继续凿冰。打完冰去安装仪器,回头还要再打一遍冰孔中新结的冰。放流速仪前,要用热水把仪器的转子部分冲开,仪器才能正常运转。可那天太冷,带来的两瓶热水用完了,转子还没冲开,无奈中两人用自己的热尿解决了这一难题。那一天,留下了这两个20出头的年轻人最苦涩、也最自豪的青春记忆。如今,翻阅那些已经发黄的水文资料,我们得知:1978年1月2日,玛多水文断面雪厚1.5米,冰面最厚处1.5米。
1979年冬天,为了适应改革,上级给玛多站布置了新的测验任务——冰期试验。其目的是为简化河源地区野外测流次数同时又必须保证水文数据的精确,从而找出最能代表月平均流量的数值。这项工作在内地做起来都十分困难,在海拔4200多米的黄河源区,其难度更是可想而知。
谢会贵是这次试验的骨干。所谓骨干就是凿冰孔的角色,在那高寒缺氧的环境中,抬腿走路都很吃力,而他们却还要在一米多厚的冰上凿出一溜冰洞。而所谓试验,简单地讲就是每月连续7天每两小时测一次流,持续观察水文数据的变化。这个冰期,这样的流量,他和他的同事共测了40多份!是在什么环境下测出来的?高原反应——大气缺氧——摄氏零下40度!
说起高原反应,大气缺氧,零下40度,大家可能只是一个概念,而没具体的感受。一些简单的例子也许可以更直观地说明。黄河沿水文站位于青海海拔最高的玛多县城。初上高原,人们的第一感受就是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在内地心跳每分钟七八十次,在这里可以达到一百多次,有些人心跳速率高达140多次,心似乎要从胸膛蹦出来。嘴唇干裂,浑身酸软,走路抬腿,就像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头疼脑胀,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有人戏称这就是《西游记》里紧箍咒的味道!玛多的气温很低,每年八个月烤火期,实际上火炉常年不灭。即使在夏天,早晨也离不开棉衣,三伏天有时看来天气晴朗,一会儿刮上一阵风,便会下起雪粒或冰雹来。这里风速很大,刮起来飞沙走石,沙子、小石子被风卷起打在脸上生疼生疼。一间房生一个火炉,炉子周围两三米内还能感到有些热气,再远就感觉不到了。睡在床板上,褥子都冻结在床板上。
这年的冰期试验,是谢会贵参加工作后遭遇的最为艰苦的工作。为了获取准确的数据,只要水位有变化,不分昼夜都要凿冰测流。回到站上还要自己做饭。他干脆买来几只羊,煮上一大锅羊肉,饿了,捞出一块充饥,就这样,水少了添水,肉完了加肉,煮来煮去,一个月没有洗过锅。
那年冬天,谢会贵日夜打冰测流的事儿县城的人都知道,他们赞叹他的吃苦敬业,对他更加友好和尊重。春节,玛多县委书记专门到站上慰问了他和他的同事们。
30年中,谢会贵在河源区坚硬的冰面上打了多少个冰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他测量记录的数以万计的黄河水文数据,却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为黄河的治理、开发和管理提供了重要的基础支撑。尤其是最苦的冰期试验,谢会贵在冰天雪地中测下的流量、计算出的数据交给专家分析,由此实现了黄河沿水文站从驻测到冬季改为巡测的历史性跨越。不知什么时候起,谢会贵被人们叫成了“玛多打冰机”。这是一个很有些冷酷的绰号,因为生命是有极限的,谢会贵却不经意地超越了这个极限。
他身兼两项最艰苦的工作
2006年冬,谢会贵荣获黄委劳模称号。在兰州召开的表彰会结束后,黄河报、黄河电视台一行人跟着谢会贵到玛多实地巡测了一次。
这次玛多之行,记者们了解到谢会贵在雪域高原肩负着测流和开车两项最艰苦的工作。而这当中,有许多细节,让人感动,让人心酸。
刘玉平1993至1998年曾任玛多水文勘测分队(前身是黄河沿水文站)负责人。他说,由于玛多黄河比较窄浅,无法用船测流,一年四季只要不封冻都要下水测量。每次,老谢总是第一个穿上胶裤下水,在冰冷的河水中一站就是近一个小时。工作特别主动认真,什么事交给他都特别放心。老谢还是站上的兼职司机,这里的路况不好,陷车是常有的事。而且荒无人烟,修车时想找块石头支一下都困难,石头全部冻着,抠出来要费很大气力,有时还要从很远的地方背过来。一次,他们从热曲黄河断面测完流,已是下午6点,返回玛多途中,车坏在了距黄河乡20公里的地方。修了几个小时,连测流时穿的救生衣都垫上了,招数使尽也没修好,4个人又沿原路将车子推回黄河乡,整整在冰天雪地中折腾了一夜。
现任队长梁海青说,老谢工作上非常投入又很能吃苦,站上人少,外业测验他总是抢着下水,让别人做记录。再厚的冰,他总是主动想尽各种办法打开。高原地域辽阔,每次巡测时必须出车,鄂陵湖、黄河乡两个站均距玛多60公里,老谢总是担起开车任务,非常乐意。到后也照样测流,还专拣重活苦活干,等于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没有额外待遇,也没有怨言。在站上他每天总是第一个起床,为炉子添煤,烧水,做饭,有时也到山上转转,算是锻炼身体,然后就到河边看水位。平时有点小病,很难受也不吭声,除非别人看出来强迫他休息。这些年,老谢每年平均要穿坏三四条胶皮裤,而他作为兼职司机,从手扶拖拉机、摩托车、解放牌卡车、跃进客货两用、北京吉普、切诺基到如今的皮卡,经他手开过的车辆也有八九辆了。
林伟也曾在玛多做过谢会贵的同事。他说,老谢的很多事都让他感动。1991年1月,他和老谢一起测流。为了将仪器深入河底,老谢穿着皮裤跳进冰冷的河水中,正在全神贯注地忙碌,突然,冰缝中一股暗流涌来将老谢冲倒,等把他从河里捞出来时,整个人已经成了“冰棍”,回家就轻微感冒了。第二天,他不顾同事的劝阻,又出现在了河边。林伟还讲了老谢出车的一件事。1992年冬天,谢会贵和同事曾毓海开车到热曲断面巡测,沿途积雪厚达一米,他们一边走一边用铁锨开路,半路上水箱冻了,就用喷灯轮流烤车。往返60多公里的路程,他们足足用了一天。干粮吃完了,饿了只有抓把雪填填肚子。回到站房时,全身均已麻木,毫无感觉。
返回西宁的途中,汽车再次抛锚在风力5、6级、气温在零下30多度的峡谷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旦不能及时脱离险境,两人将面临生命危险。北风凄厉,严寒彻骨,带着手套无法利索拆卸零件,谢会贵索性赤手在酷寒中跟铁器接触,凭借过硬的修理技术,终于在很短的时间内排除了故障,而皮肤也被冰冷的铁器粘去几块。
冬天巡测时往返一千多公里,每次出发必须带足干粮和衣服,路况不好时,一天连续行驶十几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汽车在高原上,特别是早晨很难启动,为此一到玛多就将车辆入库,生上火炉,关紧车库门保温,夜间还需多次添煤以保证第二天正常使用。
说起穿坏胶皮裤的事,谢会贵这样解释:他之所以抢着穿胶皮裤下水,是因为他在这里已经30年,基本掌握了这段河床的变化规律,遇到危险时可以应对。年轻人下水,他不放心。至于说到兼职司机的辛苦,老谢则有些得意:也不光是苦,每年趁审车可以多回一趟西宁。
玛多县委小车班司机袁学刚是谢会贵多年的老朋友。听说老谢成了劳模,袁学刚连说了几个“应该!”激动兴奋得如同自己得了大奖似的。他说,老谢人实在、随和、热情,谁有困难他都主动帮助,在县城人缘特别好。上世纪80年代袁学刚到黄河乡,老谢去那里打冰测流,特别辛苦,中午啃干粮,到他那里找水喝,气候又不适应,但不管多艰苦,完不成任务老谢决不离开,那种在极度艰苦中对工作负责的态度让袁学刚非常敬佩。
他和寂寞一起唱歌
有人说,选择水文就是选择寂寞。只有学会与寂寞打交道,才能做好这份工作。谢会贵用30年的宝贵年华为我们注释了这句话的含意。
在玛多,谢会贵不仅要忍耐高原地区恶劣的自然环境,更要忍耐的是挥之不去的精神上的折磨和情感上的寂寞。玛多县政府官员介绍:玛多县城是青海省海拔最高的县城,高寒缺氧,四季寒冷,工作和生活环境十分艰苦,青海当地的许多干部都不愿来玛多工作。由于环境给人类生存带来严重威胁,当地人均寿命仅为54岁左右。在玛多长期工作后,都会对人体造成无法恢复的严重伤害,离开玛多下高原后,也会变成长期吃药的“药罐子”。当地流传说,在玛多工作是“四十岁前拿命搏钱,四十岁后拿钱保命”。地方干部极少在玛多工作30年的,一般干够20年就可以轮换或退养了。谢会贵在玛多工作长达30年之久,而且干的是野外水文工作,的确让人佩服和敬重。
说到高原的寂寞,谢会贵的同事魏云说起一段往事。玛多水文站尚未巡测时,每年冬季,大家轮流休息。遇到大雪封山,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一时运输中断,物资匮乏,严重时只能依靠白皮面维持生计。这种情形,谢会贵已经历多次。
冬天的玛多县城一片空寂,只有个别值班人员留守。说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谢会贵独坐煤火炉前,一瓶烈性白酒、一杯浓茶以及几块羊肉,聊以打发无尽长夜。有时在黑夜中游荡,直至天明。
工作时谢会贵是快乐的、充实的,也只有工作可以令他忘记孤单与寂寞,体现人生价值。站在枯寂的草地,谢会贵时常感到自己已被世界遗忘。他羡慕草地上的鸟儿、牛羊乃至一草一木,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伙伴。
多少年了,谢会贵每天清晨在工作之余都要爬上附近的那座后山,抵达山巅,眺望黄河。数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有一年,谢会贵回家乡看望父母。当时正是春天,各种花儿争奇斗艳,五彩缤纷,当他在自家的院子看见一团团,一簇簇盛开的花朵时,他竟然叫不上一种花的名字。那时候,他哭了。不是因为叫不上花的名字,而是为眼前的美丽所震撼。在他的印象中,他似乎只记得那一大片小小的格桑花了。而眼前,这浓烈的,肆意开放的花朵突然让他觉得高原的寂寞和死寂,他情不自禁伤心而有开心地哭了。
为了打发寂寞的日子,谢会贵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唱花儿。酒后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常常情不自尽地唱上几句,他最喜欢唱的是古老的藏族民歌,只是这些歌曲在他嘶哑的嗓子里都显得格外苍凉。现在谢会贵还有唱花儿的习惯。每当轮休在家的时候,他都轻轻哼起,或者就在公园里唱上几嗓子,感觉特别舒服。
记得有一年春节,谢会贵和他的同事卡文明坚守在离玛多60多公里外新建的鄂陵湖水文站。大年三十这天下午,他俩从鄂陵湖打冰测流回来,脱下厚重的皮大衣和冰冻的棉皮靴,这时才想到该过年了!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回玛多县城采购年货的同事因大雪封山还不见回来。看看周围,空旷辽阔,没有一点人烟气息。“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此刻,年迈的父母,贤惠的妻子,娇小的儿女,无不令他们倍加牵挂。在内地,过年是件非常热闹的事,可眼前的现实,别说感受丝毫的热闹气氛,就是想吃顿饺子或象样的饭菜也是一种难以实现的奢望。他俩寂寞无奈,相对无言,斟满酒杯,遥望远方,默默向亲人祝福。随后又拿出两只生羊腿,就着青稞酒啃了起来。他们一人拿一把小刀,削块羊肉喝口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他们开始用世界上最粗俗的语言相互狂吼对骂,相互攻击,直至对打起来。那一架打得很凶,他们唯一的伙伴宝贝藏獒,看到他俩打得难分难舍,对着他俩吠声不绝。他们互相厮打着,藏獒不解的狂吠使他们感动,继而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那悲壮的哭声在高原的夜幕里传得很远很远,凄厉的北风卷着粗犷的哭声在空寂的无人区久久回荡——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相对一笑,照样去鄂凌湖上看水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进入2000年,前往玛多或考察或采访的人逐年增多。在这高寒缺氧、透支生命的苍茫草原,有人曾当面对谢会贵说:"在这个鬼地方工作,别说一个月给三千块钱了,就是给一万我都不来。"谢会贵无言,在场所有的看水人都无言……
尽管如此,谢会贵依然打算在玛多干到退休,原因很简单:“我熟悉玛多,也离不开玛多。”
他把生命融入黄河源
有人恰如其分地把水文测报比做是“良心活”,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水文是靠数据说话的,而能不能提供准确的数据,除了工作人员的业务素养外,对工作的热忱和忠诚也是非常重要的。
在远离人群,无人监督的荒原僻野,谢会贵一次次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对事业的忠诚,对工作的热爱。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雪花漫卷,无论白天黑夜,谢会贵都严格按照操作程序认真作业,把一组组数据准确无误传递出去。
一次,因人力不足,玛多当地一个熟人被谢会贵请去帮助测流,当时风雨很大,那人对谢会贵说,你这么认真干什么,你预估一个数字谁知道?谢会贵马上严肃地说,这可不能马虎,差一点点都不行!30年来,谢会贵经手测过的流量单次质量合格率达到百分之百。观测累计的水文数据均满足规范要求,玛多水文站的水文资料整编成果全部达到验收水平。
在鄂陵湖工作期间,谢会贵一次和同事在湖面上刚测完流,漫天风雪骤然而至,他们迷失了回归的方向。正当在冰面上盲目地寻找归途时,猛然听到脚下响起令人魂飞魄散的冰裂声,好在年轻灵活,反应快,急速后退了数米,才算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若稍有迟疑,便命归黄泉了,冰面下就是几十米深的冰水。
1992年,谢会贵与第一任妻子离婚。谁也不能责怪他的妻子,她是不幸的。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要在玛多长期生活、工作下去都不容易,何况一位女人呢?她要克服多大的困难呀!离婚那天晚上,的谢会贵喝了很多的白酒,而且边喝边唱着《沙娃泪》——“尕(小)手扶开上了玛多的金场里走/不知不觉翻过了日月山哪……”。这是一首曲调十分悲怆哀怨的青海民谣,反映了前往玛多挖金子的小伙子们背井离乡时的凄苦心情。晚上没有人来劝慰谢会贵,有的只是和他一起纵酒高歌的朋友。因为他们知道,此时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妻子带走了大儿子,一岁的小儿子留给了谢会贵。为了不耽误工作,他把小儿子送到了老家让姐姐照顾。朋友劝他说:“老谢呀,回西宁卖冰棍,再没本事给人家擦皮鞋也比在那鬼地方强!总可以照顾孩子生活,照顾孩子学习呀!” 可谢会贵脑子里就剩下“黄河”两个字了,说什么也不离开玛多。
2003年,由于在高寒缺氧的艰苦高原长期生活,身体受到严重伤害,谢会贵突发脑血栓。黄委西宁水文勘测局安排他住院治疗,住院没多长时间,当单位领导去医院看望他时,发现谢会贵不见踪影,连忙打听后才知道,他已跑回了玛多。原来,长期吃苦忙碌习惯的谢会贵反倒不适应安逸闲适的生活了,整天想着玛多和他的工作,没等病情痊愈,便悄悄回了玛多。长期的高原生活,已经把谢会贵和高原、黄河融为一体了。
说来好多人都不相信,在青藏高原上待了近三十年的谢会贵也会高原反应,甚至比初上高原的人反应更为强烈。如今谢会贵每次从西宁回到玛多,都会头痛欲裂,胸闷气短,呼吸急促。在高原上待久了,肺部长期处于极力扩张的状态,到达氧气充足的地方,才会慢慢正常起来。回到高原,又骤然扩张。如此反复,体质好的人还可以抵抗,差的便只能苦苦支撑,然而一旦支撑不住,情况就会更糟。
即便如此,当单位领导调换他到条件好一点的水文站时,都被他婉言谢绝。他说:“我在玛多时间长了,对当地情况也熟悉,适应性强一些,对这里的工作和环境也很熟悉,工作起来方便一些。换了别人照样受罪,我就在玛多干吧,干到退休,哪也不去。”
他有颗热爱生活的心
有人说谢会贵在空旷荒寂的河源区待了30年,人都变傻了,不会说话了。可是说这话的人并不真正了解谢会贵。不信,你去谢会贵的家里看看,了解了解下他的生活细节,你就知道,他对生活多么热爱。
谢会贵的家是一个三居两厅房,宽大的阳台铺设着黑色大理石台面,低矮的墙壁装饰成原始的砖墙摸样,显得时尚而富有艺术气息。晾晒衣被的升降架不经意间透出男主人对妻子的细致关爱。粗略数数,阳台上的花草大约有20来盆:芦荟正在孕蕾,倒挂金钟凋谢的紫色花瓣还停留在绿叶枝头,冬青、海棠、臭绣球、蟹爪兰、令箭、仙人掌等等,虽然没有名贵品种,但在严冬的西北高原城市西宁,要养活它们实属不易。柜子里大瓶的自制枸杞酒,还有从旅游景点带回的幸运石,墙上挂着一对装饰牛角。所有房间的桌子都铺着干净的台布,处处都透着主人对生活的热爱。在谢会贵的家里,所有的电源开关都套着彩色泡沫制成的卡通装饰,那夸张的图案让人忍俊不禁。很多人都猜想是孩子们所为,没想到女主人说,那都是老谢鼓捣的。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中药味,谢会贵说,为了治他的胃病,每次回来妻子都为他熬中药。
谢会贵一家现在和和美美,安静而又幸福。也许是曾经离散的婚姻,谢会贵对现在的家特别珍惜。因为妻子有气管炎,在家他会克制住几十年养成的抽烟喝酒的坏毛病,尽心尽意地呵护妻子儿女。用沙哑的嗓子唱“花儿”逗家人开心是他的保留节目。谢会贵现在的妻子叫张世琴,他俩的结合也有一段故事。
玛多冬季实行巡测后,谢会贵可以在西宁待些日子。他经常到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喝闷酒,女店主张世琴了解他的情况后,相似的遭遇让他们由同情到相知,由相知到相爱。1995年4月,张世琴带着5岁的女儿与谢会贵组成了现在的家。他们头天结婚,第二天老谢就去玛多驻守。几个月后,小儿子被接了回来。张世琴对小儿子视同己出,老谢也对世琴的女儿宠爱有加。孩子们都很听话,知道父母辛苦,儿子小学五年级时就会给自己和家人洗衣服,女儿婷婷10岁时就会给老谢刮胡子。放学后,兄妹俩一人炒一个菜,扣在盘子里,然后写着作业等妈妈回来。2003年,儿子考入包头铁路工程学校,张世琴坐了一天一夜火车送孩子入学。到校后,看儿子在同学中显得特别弱小,很不放心,一度想把孩子带回,后在老谢反对下作罢。张世琴总是尽量让读书的孩子手头宽绰些,她说,现在别人家都是独生子女,咱条件差,但不能让娃娃在同学面前显得寒酸。老谢则坚持从严管教,儿子去包头,他很放心,他说儿子自理能力很强。前段看《新闻联播》,张世琴才知道老谢的工作那么艰苦,但老谢从来没在她面前叫过苦。她只知道他肩膀疼,小腿一年四季都是凉的,为此,她专门给他做了个狗皮护膝,希望他的腿能暖和些。
也许是几十年寂寞艰苦的高原环境,如今的谢会贵不善言辞,但他对生活的热爱体现在每一个细节。在西宁如此,在玛多亦如此。每年春天,他都会在水文站的院子里撒上平时收集的草籽,营造一片新绿。去年,他竟然种出了两片一米见方的油菜,开花后特别高兴,邀请县城的朋友们来喝酒聊天,美其名曰“油菜花节”。
在河源地区生活多年,藏族人民热爱自然、保护自然的观念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影响到谢会贵的一举一动。为了制止枪杀野生动物,谢会贵甚至跟在检察院工作的多年好友久麦打了一架。当然了,几杯薄酒下肚,两人又亲密如初。
手抓、生肉、酥油、酸奶、糌粑等藏族生活元素,也已融入谢会贵的血液。有时巡测车坏在半路,就跟藏民同吃同住。
三十年了,谢会贵跟藏民的关系处理得十分融洽,谈起这些事情时,他自豪地说:"我们都是朋友!"
他是源区水文职工的优秀代表
黄河源区流域面积12万多平方公里,黄河一年的水量有近40%来自这一区域,而且含沙量很低,水质很好,有“黄河水塔”的美誉,是黄河水量的重要来源区,在西部大开发中具有重要的水资源地位。源区有十几个水文站,海拔都在3000米以上。有位记在采访了黄河上游水文之后这样说:社会上最艰苦的行业之一是水利,水利行业最艰苦的地方在黄河,黄河上最艰苦的地方是黄河水文,水文最艰苦的是上游,上游最艰苦的地方在源区,源区最艰苦的地方在玛多。
玛多地区自然环境极其恶劣,源头终年积雪不化,多年平均气温零下4.1度,全年没有无霜期。源区空气稀薄,含氧量只有内地的60%,被称为生命禁区。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要在这样折磨人的地方设立水文站,难道在海拔低一点的地方建站不可以吗?是的,有关专家、领导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没有好的办法,因为治黄事业需要。大家知道,黄河源区被称为“黄河水塔”,而源区的扎陵湖、鄂陵湖两大湖泊的水文变化是水塔的情雨表,所以必须在它的出口建站观测,掌握两湖水情变化规律,为黄河源区的开发与研究提供第一手资料。正如为什么要在南极建立观测站一样。
谢会贵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坚守了三十年。他曾三次到过源头。了解他的朋友都说,谢会贵为人憨厚朴实,不善言谈,对工作有一种近乎忘我的执着态度,他在玛多三十年,经受的精神和体力的磨难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当他的家庭遭遇变故时,领导几次动员他换一个环境,他却婉言谢绝,他说这样的环境谁来都得受罪,我对这地方比较熟悉……就这样,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却一直坚守在玛多。
值得欣慰的是,在上级关怀下,源区水文测报技术升级项目正在建设,其目标就是用现代科技手段,使源区水文测报走向现代化,由驻守变为巡测,由巡测变为无人值守,把水文职工从艰苦的环境中解放出来,但特定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使这里的现代化进程步履维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内地成熟的仪器,在那里也患高原反应症,就得进行二次研究和改造。
为了彻底解决打冰机的的问题,黄委领导和黄委水文局领导高度重视,把解决打冰机的问题提升到实现水文现代化的高度,并派人到东北等地调研,力争在今年年底改变人工破冰这一传统落后的工作现状,把河源职工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
谢会贵坚守的源区,当地干部有轮换制度,而黄河上游十几个水文站,12万多平方公里的监测区域,每个站平均只有三到四位职工在坚守,一个人要坚守几个岗位,如果离开谁,这段黄河就没人看守。谢会贵和他的同事无缘享受轮换的待遇,但国家没有忘记他们,水利部、黄委会等各级领导没有忘记他们,在青海西宁市建起了职工生活基地,黄河源区的水文职工都在西宁分了房子,安了家,解决了后顾之忧,每当说起西宁,谢会贵脸上都流露出满意的笑容,水利部、黄委等各级领导在考察黄河源的时候,都要到玛多看望坚守在那里的职工,多次表扬谢会贵和他的同事,要求关心他们的工作和生活。谢会贵说现在好多了,比起牺牲在河源的水文先辈,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能在西宁有个家,我们从前想都不敢想。
在黄河源区工作,谢会贵和他的同事们遇到的家庭生活困难远不止这些,虽然生活基地建起了,孩子们可以到条件好的西宁受教育,但大家都有这样的体会,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初高中阶段是关键成长期,有时父亲的作用是很大的,可我们源区的职工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远离西宁的源区各站,对孩子的教育就落到母亲一人身上,孩子身上缺少父爱和管教,成长过程容易产生心理缺失,影响升学考试成绩,导致就业困难。
人们不会忘记,黄河源区水文事业,风风雨雨五十多年,以王昌顺、谢会贵为代表的几十位水文职工,为了这一事业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甚至生命。
据上游水文水资源局统计:河源区在职水文职工在高原工作年限达20年以上的有4人,10年以上有13人。正是他们默默坚守,无私奉献,才保证了河源区水文资料的连续性和完整性,他们就是高原盛开的格桑花。
水利部副部长鄂竞平、周英、黄委主任李国英等领导曾经多次表扬过谢会贵;黄委水文局编撰、黄河水利出版社出版的《水文感动黄河》一书介绍了他的事迹;中国水利作协编撰出版的系列丛书之一《黄河浪花》一书记述了他的生活;近期,谢会贵的事迹先后在中央电视台、新华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等新闻媒体报道,在黄河、水利行业和社会引起强烈反响。
谢会贵就是这样一个人,凭着坚定的信念,凭着对黄河的感情,守护着黄河,守护着理想。坚守黄河源区的水文英雄群体是一面鲜艳的时代旗帜,以谢会贵为代表的新一代水文人,继承了水文先辈的光荣传统,弘扬光大了“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严细求实,团结开拓”的黄河水文精神,谢会贵是三千黄河水文职工的优秀代表,是新时代黄河精神的典范。
他的心在高原
到过河源、见过谢会贵的人都觉得他很苦,也许是这苦已融进了他的生活甚至生命,谢会贵从不把苦挂在嘴上,他只说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看水”,记录下黄河各个季节、各种气候、各类不同自然条件下的流量、蒸发量、降水量、含沙量等数据。
但由于得到这些数据时段、条件的无法重复、无法弥补性,这一简单的工作就不简单了。且不说这些数据在防洪减灾、水资源开发利用、流域生态环境建设、水污染防治等方面发挥的基础支撑作用,单就水文站点处在高海拔的生命禁区这点,就需要从业者特殊的奉献精神。
伟大的治黄事业,需要千千万万个平凡的岗位来成就。谢会贵就是这平凡岗位上的代表和楷模。在不时超越生命极限的青藏高原上,他用30年的宝贵年华完成了灵与肉的“天路历程”,谱写了一曲圣者之歌,其朴素、自然、真挚、纯净犹如天籁之音,让我们感动。
谢会贵说:“这个工作我不干,别人也得干,既然来了,就得干好!”
被誉为“苏格兰风笛”的18世纪末的著名浪漫主义大诗人彭斯曾写过一首不朽的诗篇:
我的心儿在高原,我的心不在这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追逐着鹿儿
追逐着野鹿,跟踪着獐儿
我的心儿在高原,不管我上哪儿
谢会贵,这位少年倜傥、中年坚忍的汉子,骨子里不正是一位浪漫诗人、素朴圣徒、河源之子吗?
来源:中国水利网站 2007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