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水事
每当奶奶在屋里大声喊:我娃看晌午端了没有(方言:到没到中午做饭的时间)?我发现房檐的影子挨上了房檐台,就急忙喊:“端了。”盘腿坐在炕上掐麦秆辫子,或坐在炕边吧嗒着烟锅和老姊妹拉家常的奶奶就在屋里重复:“端了哦,做饭。”就这样,婆孙俩提着桶、拿着棍,去邻家辘轳井上绞水……
那木制的老辘轳发出吱吱呀呀很不入耳的声响,那滑溜溜的辘轳反射着瓷实油亮亮的光。我吃力地、晃晃悠悠地打上一桶水,奶奶用力帮我,一桶清亮亮的井水满载而上。奶奶满面笑容地怪我:“叫你绞半桶绞半桶的,该娃。”奶奶批评式的表扬让我很自豪……
一次,大人唤我打水,不知是不乐意还是急于去玩耍,不小心把桶掉到井里了。掉了桶可是大事。大人虎着脸、借勾锚之类的工具,劳神费力气地捞,我赶紧溜之大吉。被喊叫回来吃饭时,房檐台上不但有自家的桶,还会多了别人家待认领的桶……
如今,再也不靠看日头定时间,要见辘轳井也要去民俗馆里看摆设了。如今,家乡和周围村子一样,家家户户的自来水管接到了灶房门口,水龙头轻轻一拧,清流喷涌而出,端着沼气炉上的小锅就去接,接多了,做哨子面汤,接少了,是煮两个荷包蛋。那提了洋铁皮桶,绞辘轳打井水才能做饭的记忆,便被封存起来了。
七爷说:不行了那就喝尿吧。七爷和三伯他们从山头下到了沟底,顺着沟又走了二里多路。七爷他们欢实的清山头,打上楔窝,大锤下去,石头噌噌开了,七爷他们高兴地说石头灵得很。七爷他们打石头能顶家里几亩麦子的收成。没水啦!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轮锤的手就没劲了。于是,赶紧下沟找泉眼,泉都干了,挖出的都是沙土。七爷说,得收拾家什先找水,不行的话就赶紧走出去。就这样,他们继续往里走了二里地。
新中国成立后,开山打磨盘的三伯种上地了,他争着修冯家山水库。建成了的西干渠和田间地头的支渠送来冯家山水库的水,终于,家乡的一大片亘古以来靠天吃饭的旱地成了有水保养的水浇地。从此,三伯他们脸上多了一份自信,心里多了一份踏实。水浇地是农民的“定心丸”。
这几年,有了国家的投入,家乡和周围的村庄一样建水塔、打机井、埋输水管,成片的旱地成了水浇地。今年夏天,60岁多的老父亲回到了家乡,高兴地说:“连沙凹也能浇上水了,在学校门前一开泵,几分钟水就到了。那么远,用的是新技术……现在啥都好,水这个最大的问题都不成问题了,就是各家的地块小,以后还得大户去种,用上大机械……”
我的家乡是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县车家门前村,坐落在关中西府渭北旱原上。听老辈人讲,最初这儿才聚了三五户人家,那是兵荒马乱匪盗盛行的旧社会。现如今,百十户人家规整排列,小洋楼一座座拔地而起。
家乡是幸运的,比起饮水困难地区,家乡水事的演绎不是大悲后的大喜,家乡的水事是随着国家发展的步伐,一步步水到渠成的。从辘轳井到自来水,从旱地到水浇田,家乡水事见证了民生水利给这片土地带来的甘甜。家乡水事,一桩桩一件件,滋润着渭北旱原,也滋润着黄土地儿女的心田。
来源:中国水利报 2009年8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