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友谊村是由两个自然村合并的行政村,同处于一条长不过十余公里的山沟里,习惯称上自然村为上院,下自然村为下院,同饮一溪水,同行一条路,友邻相处总也因水而磕磕绊绊,难以平衡的矛盾由来已久。
友谊村所在的流域叫葫芦沟,两岸山势陡峭,长满了树丛杂木,时而悬崖峭壁,时而宽阔平坦,时而山穷水尽,时而田园风光。丰水季节,潺潺溪流欢笑不止,遇上枯水年份,干涸的沟道很难见到水的影子。上院和下院是这葫芦沟里最开阔的两块平地,几百户人家就集中居住在上下院里。
这葫芦沟还真形象,外面小像个葫芦颈,两边的山紧挨着只留下一条小缝隙。越往里越宽敞,里面大像个葫芦肚子,装满了水田,肥沃的土地和田园风光让这里充满了传奇色彩。
农村人最忙要数夏插季节,龙口夺食,节令不饶人。为了犁好地插好秧,上院住的离水源地近,夏插时把灌溉闸门全打开,让满渠道的水先灌溉自己的田地,等上游“上午一片黄,下午一片绿”时,渠道的水才往下游放。放水时战线长用水量大,沿渠道都有人争水抢水。
上院和下院毗邻,两院祖祖辈辈都相聚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老辈们称兄道弟还攀起了姻缘。上院的姑娘嫁给下院,下院的姑娘说给上院,两院攀的亲姻缘美满生活幸福,但在土地界坢,用水时节都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用水时节,上院地处上游,按照规定,夏插时上游要给下游留一部分水灌溉,不准截流水源放霸王水。但紧要关头时,上游的村民把渠道堵死,一点一滴水不让下游灌溉,霸道逞强。下游的人盼水如命,年龄大的还沉得住气,但村里的愣头青们血气方刚,不愿忍气吞声,喊上一帮人,手里拎着锄头铁铲火烧火燎般赶到上游渠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挖渠放水。但上游的人不答应,起初争吵,后来对骂,骂到祖孙八辈,把多年和美的邻居关系搅得一塌糊涂。用水矛盾使多年的邻居关系崩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淡出和谐的视线。
二
郭正山是村主任,住在下院,村里大小矛盾都能摆平,在村里威望很高,就是为争水的问题他总也想不出好的办法,遇到农忙灌溉时节,他总是上下院忙碌的调停,争水的纠纷还是不断。
“水是我们上游的,满足不了我们土地用水,就不能放水,除非水能倒流”。王奎是上院村民,说话很有点气势,毕竟也是为大家,在上院也很受大家拥护。
“娘的,只听说天上下雨地上流,没听说过水倒流,那点尿水都别好好用”,张世贵是下院村民,也是个强势的人,村里人有称他为“张二”。上院把水渠和田埂堵起来,张二就带着几个愣头青拿上镐头挖开缺口,让水哗哗的流下来,于是纠纷又起,矛盾真是没完没了。
眼看又到了夏插的季节,入春以来没有下过几场透墒雨,沟里的水量明显减小,这农田里的庄稼全指望这点救命水,看来又有一场争水大战即将展开。
其实上院的用水也很不乐观,不等下院找上门来,那几百米水渠也几乎是干的,眼看就要错过插秧时节,几百亩稻田用水成了大问题,群村的人眼巴巴的瞅着老天爷的脸。
郭正山一年中把最多的精力都放在处理各种因水的问题引起的矛盾上。今年有些奇怪,这时候总不见他的影子,有人猜想郭正山是故意躲避矛盾,甚至想撂挑子呢。还真不好说,如今村干部有几个没有做项目挣大钱的,要说地方发展真是机会很多,修铁路、修公路、建水利、建移民新村等,偏偏友谊村干部一样也摊不上,换成谁说不定早就另找门道发财了。
三
葫芦沟出出进进的人互相都熟悉,早出晚归的人总能捎回一些新鲜信息。村里的下游最近真的发生了一件新鲜事,让村民感到很稀奇,好几位带着仪器设备干部模样的人顺着葫芦沟似乎在勘查什么。一打听,原来是县水利局的技术人员专门来寻找水源。由于大气温度逐年升高,降雨偏少,地表水失水严重,开发地下水是最稳妥的办法,“挖水窖!”。技术员作出决定,在下游修建三口水窖。这可让上院的人坐不住了,认为深挖水窖很可能让沟里的水从地底下跑光了,明偷不成来暗的,不能让他们的伎俩得逞,几个年轻人一合计明早准备去阻拦。
这天晚上,天气显得很凉爽,这里人有纳凉的习惯,泡上茶聚在小院里谝闲话。一阵音乐声从远处传来,原来是村里的广播在做节目,去年,县上统一为村上装上了四个大喇叭,无线的很先进,主机就放在村主任家里,村里经常在广播里播通知,每次总是先放一段乐曲,这村长还真懂点时髦。
“各位村民请注意,现在播放一个通知,县水利局为了彻底解决咱们村缺水矛盾,决定投资在下游修建三口水窖,用抽水的办法满足全村土地灌溉和吃水问题,靠天是靠不住的,遇着天大旱的时候,就连上游的水也会断流,这是全村的惠民工程,大家要全力支持”。
广播里郭正山的声音显得很洪亮,看来不是下院在玩花样。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村里人都想问个究竟,很快有了答案。
村长郭正山是县人大代表,不久前在县里参加人大代表会,向县人大写一个建议,把村里的困难尽早反映上去,要求县上解决我们村用水灌溉问题。好消息很快传来,友谊村灌溉引水的人民代表建议议案得到县人大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决定由县水利局抓紧落实,还听说县人大一位副主任专门负责抓这件事。
看来村里老大难问题这下真能得到解决了,村民心里装满了期盼。
四
符合大家的共同心愿,青壮劳力踊跃上阵,不到一周时间,一鼓作气就挖出了三口大水窖,清清的泉水哗哗的流淌,不用干部安排,男女老少自发行动,帮着铺管道安阀门,几千米管道、几百个龙头很快装在了地头和农户,工程顺利完成,就等着送水。
通水那天全村欢天喜地,还专门举行了通水启动仪式,听说特别邀请县人大一位副主任亲自参加。上午,村里那个空旷的场地上聚满了人,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村里人凡是对开张做事一定要选一个吉利的时间。通水启动仪式这天,县人大果然来了一位副主任,就像老相识一样,和乡亲村民很亲切的招呼问寒问暖。等着时间一到,那位副主任起手按下抽水电开关,管道里传来水流的声响,所有的人心里乐滋滋的。
有了打井这件事,似乎为友谊村带来了好运气,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说,经过县人大做工作,县上已经确定把葫芦沟列为生态环境和旅游观光综合开发治理小流域。
村民最终闹明白了,县水利部门通过水土保持综合治理项目,要在全村大量建设水利配套设施,修公路、建水渠、建设农业现代化灌溉设施,还要实施农业坡改梯、梯改田、造林育林,开发建设乡村旅游景点,整体科学规划,要让村民不光有水吃有饭吃,更要让全村面貌发生根本变化。
喜上加喜,友谊村村民的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矛盾没有了,社会和谐了,那一层困扰在所有人心头的云潭全消失了。
五
自从有了那几口水窖,友谊村上下院不再相互提放,哪一家有什么事,大家不分张家李家争先恐后去帮忙,上下院年轻男女互结情缘,亲戚踢破门槛串门子。王奎、张世贵这些硬茬子们也不再蛮横了,王奎和张世贵还主动当起了上下游水管道维护员,管道哪里损坏漏水了,他们就赶忙修复好,不管是哪一家的稻田庄稼欠水了,他们就赶快想办法给补上,上下院千亩连片的稻秧不再青一片黄一片,全然是绿色的海洋,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诱人的光芒。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村长郭正山心里依然在担心,时下正遇上少有的干旱天气,这雨水是越来越少,地下水总有一天会打不起来水的,当紧的是还得提前想办法,在上游建几个蓄水池,天总会下雨的,不能让雨水白白流走,要把所有的水资源保存起来,防止闹水荒。郭正山召集村干部谈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一致赞成这是个好主意。
不久后的一天,县人大又收到友谊村人大代表的一份建议,不由分说,这份建议很快转交到了县水利部门,据说这份建议已经被列入了下年度第一批重点工作办理事项。